水滴筹调查：慈善还是生意？
发布时间：2019-08-20 12:00:17 来源于：CBF聚焦网
摘要：如果得了重大疾病，筹钱就成为无数家庭都绕不开的话题。3年前，水滴筹的问世，给了重大疾病患者一个新的选择——网络众筹。3年后，越来越多的质疑声投向这家以“慈善”为口号的公司。水滴筹屡次因为“诈捐”引发争议，其背后的商业模式也令人好奇，这样一家“慈善”公司是靠什么盈利？
如果得了重大疾病，筹钱就成为无数家庭都绕不开的话题。3年前，水滴筹的问世，给了重大疾病患者一个新的选择——网络众筹。3年后，越来越多的质疑声投向这家以“慈善”为口号的公司。水滴筹屡次因为“诈捐”引发争议，其背后的商业模式也令人好奇，这样一家“慈善”公司是靠什么盈利？
近日，杭州一女子称其父亲患有胃癌，在水滴筹平台筹款20万元。之后该女子却在微博上炫富，被质疑诈捐。此事被媒体曝光后，水滴筹回应称，筹款人同意将所筹款8547元退还给捐款者，目前正在办理中。
两个月前，“德云社演员众筹100万”一事，让水滴筹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一时间，平台不规范、诈捐等事件接连被曝出。有记者调查发现，在水滴筹使用假疾病材料也能发起募捐，这背后还存在着劝募、募捐材料代写链条。而在水滴公司的产品中，水滴互助、水滴保需要依赖水滴筹来输送流量。
申请容易提现难
水滴筹是一家基于微信社交的大病筹款平台，成立于2016年7月，之前已经多次遭遇“争议筹款”事件。
∧水滴筹
这不是单独一家大病众筹平台所面临的困境，而是各家平台共同的问题。早在2016年，轻松筹就遭遇过“诈捐”事件。求助者通过夸大病情、谎报高额医疗费用，借以在众筹平台筹集更多的治疗资金。而筹款平台由于审核程序简单、缺乏线下核实等问题使得“诈捐”行为时有发生。
经过一系列事件后，水滴筹开始规范审核流程、上线客服团队，甚至在线下发展三百多个片区经理、1.6万多个志愿者，覆盖中国400-500个城市，来帮助平台审核患者真实性。
然而这样能否杜绝线下信息的造假、甚至志愿者和患者的联合造假？仍旧要打一个问号。
经有关记者调查发现，在水滴筹平台发起筹款这一过程，审核并不严格。记者在淘宝平台上搜索“水滴筹”，显示两位个人商家提供筹款文案代写服务，承诺并不收费。
有记者以为亲属发起筹款为名，向这两位商家咨询获知，他们需要了解病人的年龄、住址、发病史及后续治疗费用、家庭成员及收入等基础信息之后出文案，并提供一个二维码，识别该二维码之后可进入水滴筹微信平台。
这些提供二维码者，充当着审核第一步，但是存在“劝募”情形。
其中有一个环节涉及资产披露，在用户进行提现前，需要完成勾选车产、房产、个人医疗保障、家庭年收入等信息。商家称，“增信你全都可以随便写。”“别人不举报就没事，也没人会没事举报你。”同时，也否认平台将查询募捐者家庭储蓄情况，“你这担心完全多余了，触犯你隐私了。”
经调查发现，淘宝上多位商家可为客户定制诊断证明、检查报告、化验单、病历、发票等。一位商家出价单张300元，均为高仿，如果需要10万元级高仿发票，仅票据照片，就需支付1500元。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虚假材料可以在发起时通过审核并进行筹款，但是水滴筹并非完全不进行审核，似乎侧重于后期。
在申请提现前，就存在重要审核一环。核心要求是提供患者的手持身份证照片、银行卡号及患者病情证明。水滴筹的审核员王某表示，他们是机器审核和人工审核结合。“如果患者信息没有问题，其实是系统审核的，如果看不清，这边是人工来审核的。”
对于为何在发起筹款时相对容易，水滴筹公关人员表示，因为很多患者在发起筹款前并不能收集到完整材料，“为了更高效地帮助患者解决‘救急难’的问题，防止贻误最佳治疗周期。”平台要求提供身份信息和医疗证明信息，在经审核后，可发起筹款。
防止“因病致贫”的难题
“不可能因为一个筹款的人，就跑到当地去查。”有水滴筹前采购员工表示，作为创业企业，与有关部门进行数据沟通也是困难之事，这些均在客观上形成平台审核难度。
不过，互联网分析师于斌认为，审核其实并不难，企业和具体的医疗机构、职能部门联系沟通，只是会耽误一些人力物力成本。在于斌看来，水滴公司旗下众筹、互助产品本身正面临很大的监管缺失争议，典型的案例就是“滥用爱心”“滥用众筹”等，此前某德云社相声演员名下有房有车却筹款惹来的争议就是此类。 除了上述原因，水滴筹坚持避免“因病致贫”的理念，也在现实中给这家公司出了一道难题。
水滴筹创始人沈鹏在接受采访时称，水滴筹平台目前的主流服务对象是“本身就治不起病的基层贫苦人民”，这部分人占到90%；其次是有产家庭，但是却因病致贫。
∧水滴筹创始人沈鹏
这种防止“因病致贫”的理念，落到现实中，可能会成为存有私心者保护资产，甚至借机敛财的借口。
“水滴筹有一个诟病就是这些互助平台对于求助者的真实信息不完善。”“平台摸不清求助者的真实财产的情况，就会出现并不富裕的大众去帮一个可能比自身过得好的人转发捐款这种很奇怪的情况。”西安交通大学医学生丁新华说。
尽管水滴筹的审核机制受到争议，但外界并不否认其存在的社会价值。丁新华表示：“对于一些家境贫困，一时间拿不出治疗费的家庭来说，水滴筹是可以解燃眉之急。”
但也有专家认为，水滴筹作为互联网平台，不做太多审核，是因为考虑到流量这个商业化因素。
水滴筹以吸引流量为主
公开资料显示，截至2019年3月，水滴筹累积筹款金额超过160亿元，赠予人次超过5亿。很多人都有疑问，水滴筹平台宣称全程不收取任何手续费，还承担银行转账手续费，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买卖究竟如何维系？难不成真的只是做慈善？其实答案就在水滴筹本身。
据水滴筹的相关协议，如无特殊原因，一般默认筹款期为30天。在水滴筹30天的筹款期间，发起人未提现成功之前，相关的钱款都在水滴筹平台上，这就客观形成了资金池。水滴筹完全有条件动用每月的资金沉淀制造利润。
在水滴筹《用户协议》中可见端倪：“发起人、求助人及赠与人授权平台代为接收和管理赠与人赠与求助人的款项，并同意水滴互保将上述款项委托第三方进行资金托管。”但是，该协议并未交代接受资金托管的第三方的具体身份。
除此之外，水滴公司的商业模式也让变现非常简单。于斌称，水滴公司通过水滴筹、水滴互助等公益互助类产品聚集高黏性的用户和流量，然后再通过水滴保等商业业务板块进行变现。前者聚集起的大量关注众筹、互动领域的用户，先天具备购买保险等产品的意识和动力，所以水滴公司还省去了大量教育用户的成本。
水滴公司的商业模式分为三层，水滴筹位于底层，水滴互助、水滴保分别位于二层和顶层，后两者的流量基础很大程度依赖于水滴筹。
流量反哺保险经纪业务
在水滴筹微信界面，水滴互助和水滴保作为一个子菜单，用户可点击进入相应页面。通过水滴筹平台完成捐款后，系统也会跳转到加入水滴互助的页面，该页面显示，“每人3元立即加入”“健康时加入，患癌最高可得30万”。
水滴保是互联网保险经纪业务，持保险经纪牌照，主要向低线城市用户提供低价保险产品，钱耳朵财富学院首席分析师郭聪慧称，“水滴保本质是一家保险超市，里面出售签约公司的保险产品。”而水滴互助是大病互助平台。
公开信息显示，水滴保险商城产品主要有百万医疗险、老年医疗险、百万意外险、重疾医疗险等。
“数据科学家”杨傲然表示，金融科技领域内当前实际最火的是保险类。资本对于该市场经历了从最初的怀疑，到发现创业者跑出了模式，低线市场也大，从而被吸引进来。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保险研究室副主任朱俊生教授则表示，从2016年出现以来，百万医疗险快速发展。截至2018年底，已经覆盖了四千多万人次。
银保监会官网披露的2018年数据显示，在险种方面，健康险保单在2018年增长最快，32.01亿件,同比增长417.28%。
赵子龙是新华保险从业三年人员，他说，互联网公司每售卖一份保险会分取一定比例佣金，在给代理员结算后，剩余的即是利润来源。互联网平台比较容易拿到小型保险公司的短期产品，这类公司存在渠道拓展需求。
对于市场热卖的百万医疗险，他解释其中逻辑，“为什么保险公司敢收几百块钱，就敢卖几百万的额度，因为一般情况下，人们住个院是花不到一万块钱的。”赵子龙说，百万医疗险一般有1万元左右的免赔额。在传统保险公司，百万医疗险一般不能单独购买，需在买大病保险时附加该险。
水滴互助可简单理解为用户支付小额费用，资金聚集成一定规模后，在用户未来生病时，可返给其大额资金渡过难关。近期，水滴互助官方微信就有一则推送，关于一位会员在患病之后，发现竟收到平台打来的20万元。
水滴公司联合创始人兼水滴互助业务总经理胡尧曾指出，用户充值进平台的钱款称之为“预充值”，资金进入平台后，由水滴互助委托的银行账户存管，这些钱实际上仍属于用户自己。
水滴互助虽被纳入公司商业板块，但在公司官方消息中，却鲜少提及水滴互助究竟如何赚钱。
谁来监督水滴筹？
北京志霖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认为，像水滴筹这样的众筹平台，上面的众筹项目在法律上属于个人求助性质，不属于慈善捐款，不适用《慈善法》的规定。
赵占领表示，虽然没有明确的法律规定标准，但作为众筹平台，自己可以制定一个基本门槛和标准，在这个平台上参加众筹项目应该符合相应标准，这个约定属于合同性质的约定，是应当遵守的，这样就避免一些有两套房、一台车的家庭还在上面发起众筹。
此外，众筹平台对于众筹发起者的身份信息、家庭财产信息和众筹项目所涉及的信息要履行基本的核实义务，这样才尽可能避免诈捐现象发生，避免捐款人的爱心、同情心被滥用，才能使网络众筹行业能持续发展下去。“这个行业最重要的是信任，如果信任缺失，会导致不仅真正需要求助的人难以获得帮助，众筹平台也难以得到长远发展。”
对于水滴互助，赵占领认为，它在引导加入过程中不停诱导充值更多钱，这是一种营销行为，或涉及过度营销，营销技巧不当，没有尊重用户的体验。
事实上，2016年11月初，原保监会对水滴互助进行了重点约谈并通报监管意见，称“网络互助平台并不具备保险经营资质及相应风险控制能力，其资金风险、道德风险和经营风险难以管控。特别是目前部分网络互助平台通过各种商业营销手段，迅速积累大量会员，涉及面广，社会影响大，外溢风险不容忽视”。
水滴互助立刻在官网上称，“水滴互助不是保险”，有意撇清平台与保险业务的关系。但有意思的是，2016年9月，水滴筹创始人兼CEO沈鹏收购了保多多保险经纪有限公司，于是就有了现在水滴筹三大板块之一的保险业务。
值得关注的是，2016年12月原保监会要求网络互助必须与保险产品划清界线，不得使用任何保险术语，不得将互助计划与保险产品进行任何形式的挂钩或对比。原保监会同时强调，网络互助不得以保险费名义向社会公众收取资金或非法建立资金池。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水滴平台上的大量用户都是心怀着自己的爱心而“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个人信息与数据留给平台方的
赵占领强调，从性质来讲水滴互助不是保险，是互助型合同约定，要遵守《合同法》相关规定，互助平台应当把基本信息告知参与者，提供相关合同，要明确说明参与互助计划的门槛以及权力和义务。
此外，赵占领表示，虽然水滴互助表示自己在第三方银行有资金存管，但是并没有相应的监管，这种第三方存管是自愿性质的，这就需要有相关的法律规定，需要有相关监管措施，需要有专用账户和自有账户分开，缴纳一定风险准备金等措施，未来期待监管采取一定措施，防止出现众筹平台卷款跑路或者资金挪用情况。
于斌则认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水滴平台上的大量用户都是心怀着自己的爱心而“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个人信息与数据留给平台方的，这一方面让水滴平台的流量足够丰富，另一方面虽然水滴有权利使用这些信息进行商业化尝试，但使用的时候注定会因为“爱心”而遭受更多严格的审视。
（责任编辑：陈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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