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味的中国直销
发布时间：2019-03-18 11:37:04 来源于：CBF聚焦网
摘要：在中国举国上下打击保健品乱象的同时，多家保健品企业被曝拿着直销牌照从事传销活动,饱受争议的直销再次被拉到媒体的聚光灯下。1月29日，中国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和商务部在北京共同召开直销企业集体约谈和提醒告诫会，全国91家直销企业的高管悉数到场，未有一家缺席。
在中国举国上下打击保健品乱象的同时，多家保健品企业被曝拿着直销牌照从事传销活动,饱受争议的直销再次被拉到媒体的聚光灯下。1月29日，中国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和商务部在北京共同召开直销企业集体约谈和提醒告诫会，全国91家直销企业的高管悉数到场，未有一家缺席。
2月22日，中国消费者报社在北京召开2019直销企业保护消费者权益315座谈会。在本次座谈会上，85家直销企业现场集体签署了《直销企业规范经营自律承诺宣言》，承诺严格按政策法规要求及《宣言》内容开展生产、经营活动，充分发挥企业在整治“保健”市场乱象、拒绝夸大虚假宣传、严格规范经营等方面的市场主体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商务部新闻发言人高峰2月14日称，针对直销行业有关情况和存在的问题，商务部已经暂停办理直销相关的审批、备案等事项，正积极会同相关职能部门开展保健市场整治工作。据据商务部直销行业管理官网显示，中国现在已经有91家企业获得直销经营许可证，前段时间接连“出事”的权健、华林、无限极都在其中。
2000亿元的庞大市场
自2006年发出第一张直销许可证后，中国获得直销牌照的企业越来越多。根据商务部市场秩序司信息显示，截至目前，随着直销企业数量不断增加，直销市场的体量也不断扩容，目前已超2000亿元。
按世界直销联盟的定义，直销指厂家直接销售商品和服务，直销者绕过传统批发商或零售通路，直接从顾客接收订单。直销是指直销企业招募直销员，由直销员在固定营业场所之外直接向最终消费者推销产品的经销方式。
上世纪90年代，直销已经进入中国，但并未明确区分直销和传销。公开资料显示，1990年1月，美国直销企业雅芳投资2795万美元，与广州化妆品厂合资成立“中美合资•广州雅芳有限公司”。同年，合资的广州雅芳有限公司申请注册成立，正式的直销企业诞生。
随后，安利紧随雅芳脚步进入中国。据腾讯新闻报道，彼时不管是“直销还是传销”，一哄而上，“几乎失控”。1997年，雅芳中国的直销人员达35万人，年营收超过10亿元；安利通过开会培训模式，在全国建立起了强大的销售网络，持续多年称霸中国直销市场。
据公开资料显示，由于1998年之前没有对直销和传销的定义进行区分，大大小小的非法传销公司大量涌现，到1998年初，非法传销猖獗。数据显示，1998年初，在传销仍未得到规范时，持有传销牌照的公司猛增到5000多家，各地因传销发生的恶性事件比比皆是。
1998年4月，国务院颁布《关于禁止传销活动的通知》，对整个传销行业全面整顿。同年6月，国家三部委发布《关于外商投资传销企业转变销售方式有关问题的通知》，规定外商投资传销企业必须转为“店铺+雇佣人员推销”的运作模式，并批准雅芳、安利、玫琳凯等10家外商投资直销企业转型经营。
2001年，中国加入WTO，中国政府承诺，以商业方式存在提供的无固定地点批发或者零售服务（包括直销）在入世3年后逐步取消限制；2005年，《直销管理条例》生效，直销行业的牌照由商务部发放。
据智研咨询发布的《2017-2022年中国直销市场专项调研及投资方向研究报告》，2010年至2015年，中国直销行业规模从2010年的593亿元增长至2015年2207.84亿元，年复合增长率为30.07%；同期美国直销行业年复合增长率仅为4.81%，远低于中国直销增长速度。
据新京报统计，在美国直销新闻网站DSN发布的2017年全球直销企业100强排行榜中，总部位于中国的直销企业有30家，创造了238.97亿美元的业绩，占据世界直销百强业绩的近四分之一。
根据商务部直销行业管理官网公示的信息，目前中国已有91家企业拿到了直销经营许可证。其中，全国直销企业分支机构达566家，直销企业服务网点15828个，直销企业培训人员2958人，直销企业直销产品种类多达4212种。
其中，包括老牌直销企业，有着丰富海外直销经验的安利、无限极、玫琳凯、康宝莱，也包括运作时间不长但成效明显的新型直销企业如权健、天狮、炎帝、中脉、三生、华林等。
2016年商务部发布《关于直销产品范围的公告》，将直销产品类别从化妆品、保健品、保洁用品、保健器材和小型厨具等五大类扩张至化妆品、保洁用品、保健食品、保健器材、小型厨具、家用电器等六大类。
保健食品是直销行业的重中之重，其次是化妆品、保洁用品等。据智研咨询发布的报告显示，涉及保健食品的直销企业在所有直销企业中占比82%，为69家；涉及化妆品的直销企业在所有直销企业中占比57%，为48家；涉及保洁用品的直销企业占比31%，为26家；涉及保健器材的直销企业占比20%，为17家。
“直销圣地”天津
中国商务部网站显示，从2006年2月22日，自雅芳（中国）有限公司获颁国内首张直销牌照至今，商务部一共发放了91张直销牌照，其中8张给了天津的企业，这些企业的主营业务均是保健品生产与销售。发展“保健品+直销”这一商业模式，天津走在了全国的前列，被人们称为“直销圣地”，也有人说天津是“北派传销重灾区”。获得直销牌照的8家天津企业有个共同点——它们或者受到过媒体和公众的违规销售质疑，或者因为违规销售受到过相关部门的处罚。
∧雅芳（中国）有限公司获颁中国首张直销牌照
比如金士力佳友(天津)有限公司，在2006年10月27日成为国内第10个、天津第一个拿到商务部直销牌照的企业。去年上半年，天津市北辰区市场和质量监督局接到几十起投诉，称金士力佳友公司以多层次计酬的方式骗取投资人投资门店，最后修改方案拒绝返款，共涉金额数千万元。
天津尚赫保健用品有限公司取得的则是中国第21张直销牌照。最近几年，尚赫公司多次因涉嫌夸大产品疗效、高提成诱惑、多层次计酬、跨地域经营等问题受到媒体质疑。2013年，天津康婷生物工程有限公司获得中国第38张直销牌照，多年来因销售方式涉嫌“拉人头”，先后被徐州、青岛、海口三地工商部门查处。
再看获得中国第64张直销牌照的天津铸源健康科技集团有限公司，2017年在山东多地的门店亦被查处。其中，菏泽市郓城县市场监管局曾发布通告：铸源公司金旭凯旋城店涉嫌通过购买产品成为会员，通过发展人员组成网络，奖金分为静态奖和动态奖，销售方式违规……
在获得商务部直销牌照的8家天津企业中，天津天狮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绝对算得上是“明星企业”。 2018年2月10日，云南楚雄市开发区发生一起命案，警方查明，这是一个传销组织窝点，被骗入传销组织的张世才勒死了他的“监工”王关平。事后该组织的头目供述，组织名称为“天津天狮”。中国裁判文书网的公开资料显示，2009年以来，以“天津天狮”名义进行的传销活动引发各类刑事案件2781例，除了以“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定罪的案件，其他案件主要表现为非法拘禁、故意伤害、抢劫、过失致人死亡、故意杀人等，共导致155人死亡。
距天狮总部直线距离约6公里，就是权健总部所在地。同样做保健品，权健模式几乎是对天狮的复制：用中医概念将产品进行包装宣传，再通过一层层人际网络进行销售。据媒体报道，权健创始人束昱辉早期也是天狮员工，后出来独立门户。早在2012年，就有人以权健的名义从事传销活动并被判刑，但权健本身一直安然无恙，并且规模越做越大。2013年8月7日，权健拿到了中国第40号直销牌照，有了护身符，当年销售额翻了10倍达到50亿元，2014年销售额达135亿元，2015年销售额高达190亿元，呈几何式增长。
天津的静海区和武清区，都是传销势力相对猖獗的区域。据公开报道，2008年至2014年，单单是静海区，工商、公安机关累计集中开展打击传销行动近400次，累计取缔传销窝点1300个，解救被限制人身自由人员300名。而这次权健事件曝光的次日，静海区政府发文，要求全区保持打击传销高压势态。南派以广西北海为中心，北派以天津为重灾区。相对而言，南派传销强调以资本运作为主，以自愿为主；北派传销则在洗脑过程中常伴有非法拘禁、殴打等暴力控制。
但是，从上世纪90年代至今，天津的传销却屡禁不绝。反传销人士介绍了一些原因：从地形来看，天津的郊区主要由农田和民宅组成，对于传销组织来说，这样的环境便于隐匿，也便于监禁；而静海东邻天津滨海新区，武清以西则是北京通州区，这些地区出现在招聘网站时，容易引诱着急找工作又不了解情况的大学毕业生。基于上述种种，在中国传销版图上，天津“北派传销重灾区”的名头也就当之无愧。
和传销一墙之隔
直销与传销的界线在哪里？广东省直销企业负责人介绍，很多市民对直销与传销分不清，很多是混为一谈，影响和困扰着直销企业的发展，也使得直销行业的社会认同度低。
根据中国国务院2005年颁发的《直销管理条例》和《禁止传销条例》规定：组织者或者经营者通过发展人员，要求被发展人员发展其他人员加入，形成上下线关系，并以下线的销售业绩为依据计算和给付上线报酬，牟取非法利益的，属于传销行为。按以上规定，若以上企业确有以拉人头、多层次计酬的方式牟利，则均有传销之嫌，但现实是，并非所有企业都受到了处罚。
∧直销与传销的界线往往只有一墙之隔
广东省直销企业协会负责人表示：“由于直销在我国发展的历史较短，目前仍存在着一些问题，而《直销管理条例》和《禁止传销条例》都是在2005年制定的，经过10余年的市场实践，当前的直销环境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建议尽快修订和完善。”
针对直销行业的管理，中国目前实行的是直销牌照管理制度，识别直销和传销的方法首先是看企业是否具有商务部颁发的直销牌照。但事实证明，拥有直销牌照的企业也可能从事传销事务，甚至还有从事传销的企业拿直销牌照作为“护身符”“免死金牌”。权健、华林等近年之所以能“呼风唤雨”，形成较大的市场号召力，往往是因为其打着“正规直销”的旗号，剑走偏锋，游走于灰色地带。动辄召集数千人的集会式培训，以洗脑、炫富、“现身说法”等手段，引诱众多怀揣一夜暴富梦的人加盟。这些加盟者又因利益所诱，更是将企业扭曲的价值观成倍放大，进而害己害人。一旦东窗事发，企业又总是诿罪于加盟店或个人，而将自身责任洗脱得一干二净。这在权健与周洋之父的纠纷中体现得最为充分。
有直销业内专家表示，随着直销市场不断发展，亟待管理升级，其中包括从法律法规上进一步厘清传销和直销的边界，这样一方面可打消直销企业不断“试探”的念头，另一方面也有利于监管、执法。直销业作为舶来品，在国外并不乏成功案例，却很少像在国内这样造成如此大的负面评价。这无论在立法，还是政策制定及监管方面都是件值得反思之事。对直销业来说，如果总是缺乏行业自律，没有法律底线，总靠打擦边球险中求生存，最终亦会令全行业深陷泥潭。
“直销行业是一损俱损的，一个不规范的企业带来的是对整个行业的伤害。”一位不愿具名的直销企业品牌负责人表示，相对于以前封闭的行业环境，近几年业内交流逐渐增多，直销企业也意识到需要加强与公众、媒体的沟通，改变过往与公众隔离的“驼鸟”政策，建设阳光企业形象，通过新零售门店等展示企业品牌形象，加大透明度，同时也使得总部与分公司、直销员、消费者之间的信息互通流动起来，这样也便于规范治理公司。
牌照发放或被重点治理
随着直销行业被几家保健品巨头“搞臭”，直销行业会不会重回1998年？这是最近行业很多人关心的一个问题。1998年，中国对直销实施了“一刀切”。由于当时市场鱼龙混杂，且行业无法可依，没有明确的法律法规对行业进行规范，从而引发了行业的投诉事件不断和社会治安问题。而自从2005年两个条例颁布后，直销驶入了“有法可依，有规可循”的轨道，再也不似当年那种无序混乱的局面。除却存在的一些老毛病，与过去相比，直销已经进入了一个发展期。基于这个大的背景，有业内人士预测直销行业不会重回到1998年那种被“一刀切”的局面。
世界华人直销大会秘书长、资深直销研究专家禹路表示，直销在去库存，激活实体经济市场上的贡献是不能否认的。作为一种商品流通方式，直销为许多人提供了一种创造财富、实现人生梦想的方式，它在促进就业方面也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在直销行业日趋规范发展的当下，相信政府不会草率做出“一刀切”的举动。
对此，网友有不同看法。有观点认为，在传统零售时代，直销的存在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传统渠道从生产商到批发商到零售商，层层叠加成本，大部分价值在各种转手中耗散了。直销的优势就是省成本，品牌省去了给经销商、加盟店、百货商场等一大笔费用，没有店铺租金成本，没有广告推广成本，靠口碑销售，由直销员直接送到消费者终端，能让利于消费者。
但随着互联网电商的飞速发展，通过重塑价值链，几乎砍掉了一切中间渠道成本，而且商品质量有保障、支付价款有担保、所有评价信息公开透明。在互联网电商时代，直销的所谓无店铺销售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完全可以淘汰。
有法律人士表示，直销行业之所以“歪”了，很大原因是因为很多企业把直销牌照当作尚方宝剑。治理直销企业，应该源头——牌照发放上下功夫。商务部目前已暂停办理直销相关的审批、备案等事项。据悉，在清理整顿的基础上，商务部还将加快构建以信用为核心的直销行业监管体制，建立直销企业和主要从业人员信用“黑名单”制度，加大违法失信的成本。
针对直销行业有关情况和存在的问题，商务部目前已暂停办理直销相关的审批、备案等事项。据悉，在清理整顿的基础上，商务部还将加快构建以信用为核心的直销行业监管体制，建立直销企业和主要从业人员信用“黑名单”制度，加大违法失信的成本。
有直销业内专家建议，考虑到直销行业的乱象，在暂停审批之后，该理顺直销许可淘汰机制，让行业重新洗牌。提高准入门槛，同样也得强化后置监管，对存在违法违规的直销企业，要坚决吊销直销牌照，以形成惩戒效力。
∧提高准入门槛，同样也得强化后置监管，对存在违法违规的直销企业，要坚决吊销直销牌照，以形成惩戒效力
根据《直销管理条例》的规定，吊销企业直销经营许可证的依据早已存在。但实际上，自2005年两个条例实施以来，也仅在最早一批获牌的企业当中，吊销了蚁力神和珍奥两家企业的直销牌照。而截至2018年1月19日，一共有91家企业获得了直销牌照。在所有“牌照”准入式的行业监管，“牌照”的退出和淘汰机制都极为重要，但直销牌照吊销的比例却少之又少。
不过，有媒体梳理发现，商务部对直销牌照的发放近年在日益紧缩。自2016年12月27日沃德（天津）营养保健品有限公司获批之后，就再也未见内资企业拿到直销牌照；自2018年1月19日汉德森日用保健品（上海）有限公司获批之后，就再也未见外商投资企业拿到直销牌照。最近两年直销牌照发放已经大幅减少。2014年、2015年、2016年、2017年和2018年，直销牌照发放数量分别为9家、19家、16家、2家和1家。
“这两年直销行业不规范现象明显，违规直销和传销现象越来越多，监管部门要加强审批。”谈及当前监管牌照的审批进度，直销专家、九方马管理顾问公司董事长王万军认为。这两年来，亦有不少企业拟申请直销牌照。商务部直销行业管理网站上曾公布了一批拟申请直销牌照企业的受理公示，但最近“受理公示”这一栏目却显示为空白，点击之后无法打开。
“不单单是（直销）牌照，其他所有（关于直销审批）的事项都已经停止了。现在全省是一个‘只减不增’的状态，比如可以减少备案产品、直销员和服务网点等。”广东省商务厅市场建设处相关负责人表示，“目前全国各地都一样。我们也是根据上面的要求去做，比如新的政策调整，亦是执行上级部门的要求。”
（责任编辑：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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